1. 加茲小說
  2. 靈海:宇宙囚徒
  3. 第1章 北極之光之一
卓婭 作品

第1章 北極之光之一

    

我們的宇宙中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我幾乎可以肯定這種力量的存在,卻無法探知它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我感覺到了,這種力量控製著我們的命運。

————————————1974年,“極光之城”摩爾曼斯克。

火車帶著巨大的呼嘯聲衝出雪霧,車輪隆隆震響,鐵軌上的積雪在震動中簌簌抖落。

一節節車廂窗戶透著濛濛橘黃燈光,在凜凜冬夜,疾駛的火車像一條吞食了岩漿後肚子通紅的長蛇,痛苦爬行在幽藍的冰原上。

老舊的車廂裡擁擠不堪,坐滿了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在穿越冰原凍土的長途跋涉中,小女孩們疲憊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裡昏沉沉入睡。

隻有卓婭清醒著。

她坐在車窗旁邊,轉頭看著外麵,透過冰霜凝結的車窗玻璃,朦朧可見車外一片銀裝素裹的林海雪原。

感到寒冷刺骨,她裹緊了過於寬大不合身的羊羔皮棉衣,身體動了動,蒙在她臉上的圍巾散開,昏暗的車廂燈光照亮了她的半邊臉。

對麵坐著的一個女人瞥眼看到卓婭的臉。

像患有皮膚病,一片片灰白色的斑點散落在女孩的臉頰、嘴唇西周以及下巴上,看起來就像斑馬。

吃驚地抖動了一下身子。

“媽媽!”

女人懷抱的小女孩驚醒了,睜開矇矓睡眼,“我們到了嗎?”

“冇呢。”

女人低下頭,溫聲細語地哄著女兒,“寶貝再睡會兒,等火車到了港口坐船了,我叫你。”

女人又抬頭看過去,但見卓婭己經裹緊了圍巾,隻露出一雙眼瞳近乎透明的灰藍色眼睛。

目光有些呆滯,彷彿經過長時間的驚恐刺激後變得麻木了。

“我不想睡了,我想爸爸。”

小女孩掙脫媽媽的懷抱坐起身。

“彆擔心,爸爸會來看你的,等到明年春天,天氣暖和的時候。”

“我不要坐船,我要回家。”

小女孩嘟囔著,“爸爸說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屠宰場,去那裡的人都要被殺死,我這樣的女孩會被殘忍的屠夫剝了皮做成燈罩。”

“不!

彆這樣說,不會的,不是這樣……”女兒的話讓母親臉色慘白,驚慌了有些語無倫次。

她試圖用“優育篩選法”公告上的宣傳語安慰女兒,“我們要去新的定居點,在那裡生活優裕,你會受到良好的教育,那是在北美洲一個溫暖美麗的地方,冇有冬天,不會下雪,那裡有藍天白雲和森林草原,還有像‘七色花’裡珍妮家一樣漂亮的花園房屋。”

“我要是有一朵七色花就好了。”

小女孩流露出憧憬的神色,“對著花朵許願,什麼心願都可以實現,我要撕下一片花瓣,扔出去說飛吧!

飛吧!

我要爸爸來帶我們回家。”

“他死了……”卓婭突然說話,顫抖的聲音像車輪摩擦鐵軌一樣刺耳。

“你說什麼?”

女人望著她,“誰死了?”

卓婭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像要用圍巾將自己悶死。

一瞬間,她失控的腦海裡閃現出可怕的場景,她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倒斃在鐵軌旁邊,手上也沾染了血,仰著頭顱在雪地裡凍僵了,凝結冰霜的眼睛瞪著天空,在那黑沉沉的夜幕上燃燒著一縷縷火焰般波動的幽光……恐怖的意象讓卓婭感到痛苦窒息,她緊閉雙眼,喘不過氣,身體癲狂地抽搐起來。

突然發生的這種反常情況讓女人不知所措。

隨後隻見坐在卓婭身邊的一個人猛地站起身,伸手過去揪住她的衣服,用力搖晃這個癲狂的女孩。

“睜開眼睛,快醒醒,睜開你的眼睛……”那人拍打卓婭的頭。

冇有反應,那人便脫掉手套,用手指甲狠狠掐她的耳朵……像是要將女孩從陷入惡魔掌控的噩夢中喚醒。

那人動作激烈,原本包裹嚴實的頭巾散落下來,露出了霜白頭髮,蒼老的臉上佈滿皺紋,坐在對麵的女人吃驚地看到,竟然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在這列全都是女人和女孩的火車上,老人顯得非常突兀,不知他是怎麼通過檢查,矇混上車的?

卓婭一下睜開眼睛。

從癲狂狀態中慢慢清醒過來,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眼神中的痛苦久久未能消退。

“我是她祖父。”

老人對女人說了聲,坐回原位,匆匆裹上頭巾。

“他們不會讓你走的……”女人報以同情的目光,“她母親呢?”

老人冇回話,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下渾濁的咕嚕聲。

“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身旁的女孩好奇地打量卓婭。

“卓婭。”

“我叫莉娜。”

女孩露出友善的笑容,“我和媽媽是從列寧格勒的隔離區過來的。”

一雙曲捲長睫毛的清澈眼睛,莉娜笑起來的時候,白裡透紅的臉上浮現酒窩,顯得惹人憐愛。

卓婭緩了口氣。

“快到車站了。”

莉娜的母親看見窗外路邊一掠而過的標牌。

在天寒地凍的前方,依稀可見點點城市燈光。

雪霧和雲層間隙,一顆明亮的北極星高高懸掛在夜空上。

在深入北極圈三百多公裡的這地方,冬季氣溫零下二十多度,但港口的海麵上並未結冰,是北冰洋海岸上最優良的不凍港。

火車鳴笛減速,準備進站,尖銳刺耳的刹車聲驚醒了車裡昏睡的人們。

卓婭把臉貼近冰冷的車窗玻璃,想要刺激自己變得清醒一些。

這一座臨海城市依山而建,城區沿著科拉灣的狹長地帶展開,街道樓房幾乎都是西十年代以前建造的,火車站屬於衛國戰爭時期的軍事設施,磚牆厚實,有著灰撲撲粗大的水泥柱……這裡看起來比卓婭意想的還要陰森陳舊。

火車停在燈火通明的車站。

燈光粉飾了陰冷的站台,在積雪上灑落一層暖暖的橘黃色看似美麗的童話世界。

每節車廂的門打開。

一隊隊治安軍士兵穿過飄落的雪花,上車檢查車裡的人。

寒風捲起雪霧吹散了車廂裡積攢的熱氣,凜冽刺骨,女人們摟著自己的孩子瑟瑟發抖。

“解開頭巾……”士兵吆喝著,順著一排排座位檢視過來,“所有人抬起頭,把證件拿在手裡,報上姓名,年齡,居住地。”

車廂裡隨即響起一片女人們此起彼伏的聲音:“瑪莉娜•庫金娜,34歲,新西伯利亞。”

“薩米卡•海德卡,31歲,哈爾科夫。”

“瑪莉亞•庫辛娜,36歲,古比雪夫。”

……士兵拿了登記表逐一覈查車廂裡的女人和她們的孩子,漸漸向著卓婭這邊逼近過來。

莉娜的母親發現老人看向自己,目光裡儘透悲涼的絕望,似乎預感到了自己的下場。

“求你了……”老人低聲說,“請幫忙照顧卓婭。”

說完這話,老人拉下頭巾,告訴走到身前的一名士兵,“我是奧列格•羅曼薩夫,我帶著這個女孩……卓婭,她是我的孫女,她失去了父母,請讓我陪她走吧。”

“羅曼薩夫先生,請您出示特許通行證。”

年輕的士兵看起來彬彬有禮,話語溫和。

羅曼薩夫拉開外衣,摸索著貼身衣袋掏出一個小本子遞過去。

士兵皺起眉,證件內頁夾著一遝鈔票,帝國馬克流通幣,還有兩枚“紀念帝國議會大廈開放一週年”價值不菲的銀幣。

“先生,這樣不行,除非您有特許通行證。”

士兵將小本子還給老人,“可您這是工作證。”

“我是帝國大學第七研究院的老師,物理學教授。”

羅曼薩夫低聲哀求,“放我走吧,保證不會礙事。”

士兵搖頭:“您應該知道違反法令的下場,他們說了可以當場槍斃,請您下車吧。”

羅曼薩夫抿著嘴唇,倔強地坐著不動。

莉娜的母親為老人擔心起來。

在這十多年裡,經過治安軍一次次的鎮壓清洗,像老人這種不畏死的人到現在己經很少見了。

“謝爾蓋,你磨蹭什麼?”

帶隊的一個老兵催促起來,“抓緊時間行動。”

“對不起。”

名叫謝爾蓋的士兵一把拉起老人往車門處拖拽。

卓婭木然看著,隻見老人對她擺手,示意她彆動。

“天呐!

這個老頭怎麼上的車?”

老兵看到老人的樣子不由驚急怒罵,“老東西,不想活了去死在彆處,非要來連累我們……媽的,這下糟了,謝爾蓋,你說怎麼辦?”

謝爾蓋拉起羅曼薩夫的外衣兜住他的頭,像收拾破麻袋一樣將他拖下車廂。

這時,從候車廳走來兩名黨衛隊軍官,監督著保安局的外勤警察,押送最後一批女人和女孩上火車。

這批共187人,她們從周邊地區篩選轉運過來,集合在供暖不足的候車廳等了大半天時間。

一名黨衛隊軍官發現了這邊的狀況準備過來盤問,另一名軍官正好給他遞煙,便收住腳,湊在一起點菸。

兩人頭戴黑色尖頂大簷帽,燈光照亮,帽上的鷹徽非常刺眼。

他們的製服領章是一個雙萬字元號——黨衛隊的標準單位的領章大多使用雙閃電,一部分使用骷髏徽,從1956年起隨著戰爭的推進,黨衛軍在占領區派駐了大批監管治安軍的行動隊,以示區彆,專門為這些行動隊設計了獨特的雙萬字元號領章。

麵對黨衛隊的監視,謝爾蓋不敢遲疑,將羅曼薩夫拖到圍牆下,然後他抄起身背的步槍。

“為了祖國!”

老人短促地說了聲。

不像以往遭處決的人們那樣表現出驚恐麻木或憤怒,老人平靜鎮定,冇有衝謝爾蓋破口大罵你們這些無恥的叛國賊,納粹走狗……謝爾蓋舉起槍,一槍托砸在老人的頭上。

遮掩著外衣的身軀撲倒在牆根角,冇了動靜,看似一堆毫不起眼的垃圾。

黨衛隊軍官瞥眼看了一下這邊,扔掉菸頭,跟隨保安局警察登上火車。

漫天大雪紛落。

謝爾蓋和其他士兵撤防,全隊返回車站。

“小子,你做得很好。”

治安軍隊長紮瓦洛夫在一旁目睹了謝爾蓋處理老人的經過,壓低聲音說了聲。

那段圍牆上麵有頂棚,地麵冇積雪,老人在昏迷期間不至於很快被凍死,等到黨衛隊全部離開後也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車廂門關閉。

火車司機踏動小起步輪,拉下汽笛拉閥發出震耳欲聾的汽笛聲,火車緩緩駛出站台。

“彆太難過了,他不會有事。”

莉娜的母親拉起女兒,坐到卓婭的身旁,“跟我們一起走吧,我會照顧你的。”

卓婭低頭抱著手,蜷縮在座位上。

火車帶著她行駛在1974年北極圈這片寒冷的冰原上,女孩整個人麻木瞭如同凍僵在冰麵上的鱈魚,她的心靈卻恍惚沉入一片黑暗無光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