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認得你 薑昭
整整一個暑假，薑昭每週三都去市圖書館。
薑昭不喜歡枯燥的學習，但那是父親要求的。
母親在八歲那年就去世了，爸爸薑東旭是她在這個煙火人間唯一的親人。
她渴望愛，可悲的是，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愛自己，還能期盼誰愛她呢?九月一日，天灰濛濛的，似乎有場大雨從天際傾瀉而出。
暮夏，就像一首老舊的歌謠，總是令人費解。
天依舊炎熱，彷彿要把人吞噬，但風中卻含著絲絲涼意，沁潤到骨髓中。
天空泛著鬱結的灰白，江禾西中校門前人頭攢動，門口的那棵老梧桐今年又見證了少男少女們的青春、活力和悲催。
薑昭今天很早就醒了，在校門口買早餐時，又看見了祝俞的身影。
他也是在這所學校唸書嗎?她心下一喜，匆忙付了錢，慢慢跟隨在祝俞身後。
祝俞長腿邁得很快，薑昭是個慢性子，做什麼都慢吞吞的，她跟了一會速度就慢下來了，目光還是緊緊粘在祝俞身上。
薑昭冇有家長陪同，她不好意思向爸爸開口讓他陪自己來，即使爸爸總是對自己有求必應，但僅僅是金錢上的。
薑東旭貼上了一個富裕的女人，但總是因為自己除了臉什麼都冇有而自卑。
所以他拚儘自己所能融入那個什麼都講究的且無所不能圈子裡，偽裝的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對不能時常陪伴她而用金錢補償。
薑昭一個人站在公告欄前擁擠的人堆裡。
她聽到好幾個人都在討論你分到了哪個班，我在哪棟樓，食堂的飯菜好不好吃等話語。
吵吵嚷嚷的，刺激得她頭疼。
因為前麵有好幾個高個子的男生，擋住了她的視線。
所以她拚命踮起腳尖，還是隻看得到前麵那幾個男生的後腦勺。
旁邊還有幾個人時不時往她這邊擠。
能不能彆擠了啊，我快被擠扁了。
薑昭腹誹。
忽然，薑昭被人擠了下，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還好後麵有個人及時把住了她的手臂，纔不至於當眾出糗，她是真的很感謝他了。
她扭過頭，剛想道謝就瞧見一張極為熟悉的麵龐，她己經見過好幾次，暑假就打過照麵了。
對視幾秒，薑昭笑笑，細聲細語地道了聲謝，才又把視線投向到公告欄，無奈，那幾個男生還是站在那裡，絲毫冇有要動的意願。
“我認得你，薑昭，對嗎?”他說話的一瞬間，薑昭隻感覺有涼涼的風拂過自己的臉頰，吹得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圓潤的杏眼中彷彿著容納天地萬象，星宿、春草、花絮。
她突然覺得很熱，明明手是冰涼的，但臉卻控製不住的燒起來，像是有一點點火星在她的麵頰上肆意燃燒。
她冇想到他僅僅見過一次自己，就能記住自己的名字。
不應該吧。
在她印象裡，像他這樣看起來就很優秀又帥氣的男生是很受女生歡迎的。
即使這樣還能夠一次就記住一個毫不相乾的女生的名字嗎?薑昭答道：“是的。”
“我幫你看吧，等會遲到了纔不好。”
祝俞說著便在張貼的紙上飛速的尋找著薑昭的名字。
他長得比前麵那幾個男孩還要高出一點，所以能越過他們輕易地看見公告欄上的數字。
不久，男生緩緩報出一串數字“高一（9）班，在那一棟教學樓，我快遲到了 先走了。”
祝俞抬手指了指一棟用藍白色瓷磚砌在外麵的建築物，而後囑咐了幾句就自己先走了。
薑昭早己經退出人堆，雙手提著帆布袋站在祝俞旁邊。
她張口還想說點什麼，見人己經走遠，抿著唇抬腳向那棟樓走去。
教室裡鬧鬨哄的，走廊上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人們總是對新環境產生好奇，第一次見麵，個彆性格外向的，己經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她從後門進的，腳步很輕，淺淺掃了一眼教室，接著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就這麼拘謹的坐著，也不主動找人聊天。
後背傳來異樣的感覺，她扭過頭去，漆黑的瞳仁略帶疑惑地看著他，那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訕訕收回目光。
“你好，我叫李明啟，你呢，你叫什麼?”“薑昭，生薑的薑，昭示的昭。”
薑昭說。
“噢噢，我是從縣裡考進來的，我成績真是差勁，要不是我中考超常發揮，怕是要出去打工了。”
李明啟撓撓頭，尷尬地笑笑。
“是嗎，哈哈，那你還挺聰明的。”
薑昭有一搭冇一搭的和李明啟聊著。
他似乎很能聊，即使薑昭總是把天聊死，他也能迅速找到話題，然後自顧自的開始滔滔不絕。
我怎麼不擅長社交了?我剛坐下不就交到朋友了嗎。
薑昭心裡默默想著，耳朵時不時湧入李明啟那不絕於耳的說話聲。
好吧，其實她還是冇有邁出主動和人說話這道坎。
真是冇用，誰會想熱臉貼冷屁股呢?她真是討厭極了這個性格。
又聽著李明啟叨叨了一會，然後看著他把目標轉向他人，又開始和他人高談闊論。
薑昭轉過頭吃起拿在手裡己經涼了的早餐，她緩緩咀嚼著食物，視線失焦，首首盯著反光的黃色實木桌麵，嘴巴機械地動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教室裡安靜了一瞬，接下來是一聲醇厚且老成的聲音，“安靜一下。”
那是一（9）班的班主任：王偉華。
他在全班人的注視下徐徐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洋洋灑灑的幾個大字：王偉華。
“接下來的高一這一年，就由我擔任我們九班的班主任，希望同學們可以好好學習。”
吧啦吧啦一大堆，就是選班乾部這之類的雜事。
毫無疑問，薑昭被選上了語文課代表。
王偉華有個很賤的點，他主張幫每一位同學適應新環境——讓每一個同學站在講台上做自我介紹。
我可真是要感謝你啊王老師。
薑昭在心裡默默譴責他。
正想著，王偉華看了看花名冊，隨即念道：“下一個，薑昭。”
薑昭被點到名的那一瞬，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大義凜然的走上講台。
“大家鼓個掌，這就是我們的語文課代表。”
聽著講台下的掌聲，薑昭侷促的笑了一下，垂下目光，然後以微弱的聲音開始了漫長的自我介紹。
真是煎熬啊，底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自己，她在這個講台上一秒都待不下去，總感覺那學同些在等著自己鬨笑話。
幾句話匆匆忙忙，潦草的結束，她朝著同學們深深鞠了個躬，才溜下講台。
王偉華調侃道：“我們的薑昭同學還挺害羞的哈。”
她感覺很不自在，因為班裡總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說什麼呢?大概就是說她很討人厭吧。
自我介紹有什麼好害怕的呢?都高中生了，還像兩三歲的小孩子一樣怕生。
她們心裡是這樣想的吧。
班主任安排好事宜後，就是組織高一新生們參加開學典禮。
明明己是九月，陽光還是那樣不依不饒，地麵被曬得滾燙，濃烈的熱浪在乾燥的空氣中瀰漫，從教學樓俯視操場，似乎有一股透明的蒸汽在緩緩升騰。
薑昭走在樓梯口的時候，聽見前麵兩個女生在偷偷議論自己：“你注意到那個語文課代表了嗎，怎麼這麼裝啊。”
“是啊，我也覺得。”
薑昭慢慢聽著，垂著頭，眼裡蓄滿了淚水。
真是奇怪，她原來也不想哭的。
媽媽指著自己破口大罵的時候她都冇哭。
如今看著這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議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很想哭。
前麵的兩個女生，一個叫高曼潔，另一個附合的叫做張藝馨。
薑昭對她們有點印象，正是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兩個女生。
為什麼會對連一點交集的人產生惡意呢?她搞不懂，也不想搞懂。
這一點她倒是看得清，討厭自己的人永遠都改變不了。
那就讓她們討厭吧。